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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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了那么久聊斋,还是梦不到妖艳狐媚的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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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豆瓣网

近日读蒲松龄《聊斋志异》,内中许多生僻难写又用不上的鸟字,又兼古文言倨屈聱牙,搞得人头昏脑胀。但头昏之外,脑胀之余,倒颇有所感。

鲁迅当年教青年读书,以为要少或者竟不读中国的古书。有人诘难说:不读古书,做不好文章。迅哥儿也没有反驳,只是讪讪回应:现在青年人最重要的是能行动,能不能做文章倒其次。可见连鲁迅也不得不承认,读古文对写文章颇有益处。

数千年的方块字,成文自有章法在,缀成词句,也有其内在的韵律节奏,虽然改换白话,但中文的韵律节奏还是承自古文。第一批白话写得好的,包括鲁迅自己,都有强大的旧学功底。即使如此,也难脱欧化习气,今天读起来,还是有点别扭。

当然,现在白话文的规范成熟了很多,但能写好东西的还是不多。王小波曾经说过,中国白话文写最好的,都是王道乾和穆旦这一类翻译家,后代青年应该学习。大概是,因为搞翻译,主题人物故事等都已由原作者费心,自己可以专心于文字上用工,所以词句功夫几可达于化境。

王氏在《我的师承》一文中,呼吁说现在青年很幸运,已经有了王道乾和穆旦式的白话文,可以直接学习和承袭。不过,在我看来,道乾先生与穆旦先生的文字好,但现在年轻人匆匆看去,未必能体会到他们是如何在文字上用工的,反倒容易觉得平平无奇。

而读古文的妙处在于,以今人的语言习惯,要读懂就要一字一句去推敲,倒逼着年轻人去专研词句,体会中文的韵律节奏所在,于写文章大有益处。

但读什么古书,又是一个问题。古人文章精妙者固多(当然,垃圾更不少),但也不是全然适合每个人。在我看来,读书之道,就跟风清扬教令狐冲练剑一样,讲究任性而为。以我懒散性格,读什么圣贤夫子文章,估计读不长久,反倒是志怪传奇、搜神说*如《聊斋》,倒是读得颇有兴趣。

《聊斋志异》篇幅长短不一,长者故事齐整,短者则寥寥数语,俨然只是在记述一些道听的趣闻。但就是这种风格,让整本《聊斋》有伪传记之感觉,彷佛那些神*异闻,都是世人亲历,而非虚妄狂想,蒲氏不过秉笔记述。有点让我想起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的《恶棍列传》,但蒲书中东方式的诡异想象力,则为博书所无。

博尔赫斯本人,对《聊斋》也极为推崇,曾言:“《聊斋》在中国的地位,犹如《一千零一夜》之在西方。……幽默与讽刺的泼辣以及强大的想象力,用极普通的素材毫不费力地编织情节,其跌宕起伏如流水,千姿百态似行云。这是梦幻的王国,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梦魇的画廊和迷宫。”并且说《聊斋》能“使人依稀看到一个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化。”

想当年,西人来中国传教,吸引大众的方法,是靠讲耶稣的神迹。所谓文化传播,终究还是靠娱乐与趣味,一个好故事,比得上千番大道理。蒲氏的文章固然是一人之言,可也能从中看出中国古文化,会激发出怎样的想象与梦幻。相比于那些圣贤教化,我倒觉得,这样的文化趣味,更让人愿意把玩与欣赏。

《聊斋》的魅力,还在于它世界级的艺术水平,人物的塑造与情节的编织,都体现出蒲氏极高的文学天赋。《聂小倩》中的女*形象、《画皮》的诡异情节,都被后世的影视屡次改编,不过大部分都在渲染和扩展其中的情爱。女*与书生,狐妖和士子,与西方人所钟爱美女与野兽的组合,但颇相映成趣。

即使不涉情爱,如《促织》这样的精妙短篇,也已经被各种读书方家翻出来仔细拆解品味,其情节编织之妙,甚至有短篇里的《红楼梦》之誉。

我个人钟爱《酒友》一篇,截图在下:

这篇文章层次分明,从书生初见狐狸的惊异与欣赏,进而互相引为知己,再到狐狸开始帮助书生致富,一人一狐的感情日渐深厚,一直达到“呼生妻以嫂,视子犹子焉”的地步,却突然笔锋一转,说书生死了,狐狸也不再来了。

文章最后一句之前,越织越浓的情感力量,让人对这一人一狐的未来充满希冀,却突然之间,被这一句“遂不复来”一下抽空,不禁怅然若失,读完之后心中空落,有“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之感。同时,也让人不由得感叹这份友谊的纯粹干净。

说到《聊斋》,很难不与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作比较。两本书都在写志怪传奇,论文笔,和营造恐怖气氛,《草堂》一书未必输与《聊斋》,但文章的趣味性却远不及《聊斋》。至于《聊斋》中,那些机锋万端,以*事讽人世的辛辣,更是纪公所不及。

大概是,蒲氏一生落魄,对世情之凉薄、人世之险恶艰难有更深切的体会,所以厌作人间之语,爱听秋坟*唱,既有一腔孤愤待发,也更愿意沉湎于创作小说世界;而纪公仕途颇顺,是庙堂大人,所以总有一种想要教育世道人心、强调风教的态度,所以《草堂》一书更偏说理通透,还常想借报应因果之谈来教育世人,幸亏他天赋高、文笔好、有野趣,才能如鲁迅所说“发人间之幽微,托狐*以抒己见者,隽思妙语,时足解颐;间杂考辨,亦有灼见。叙述复雍容淡雅,天趣盎然。”但较之蒲氏,终究稍逊一筹。

文章憎命达,古人诚不欺我。

最后要说的是:读书当真无用。日读《聊斋》多日,而夜间终无狐媚美人、妖艳女*来窥我房门。古人云:“书中自有颜如玉”。蒲氏书中如玉者多,偏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于书纸之间,不肯移步外出,哪怕来我梦中稍加青眼也不愿,真是令人遗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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