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荃，字蕙荪，苏州城里大户人家的女子，后来跟随父亲旅居*浦江畔。蕙荪的父亲早年曾中明经，是幕府中的上宾，除了擅长公文外，还精通诗词。与观察使是年少时的贫贱之交。
他只有一个女儿，爱如掌上明珠，从小就教她识字辩学写韵文，女儿才十三四岁，就容貌出众，仪态娉婷，人们都用杜兰香比喻她的美貌。
蕙荪因才貌双全出名一时，所以远近求婚的人接踵而来。蕙荪的父亲一概看不中，说选女婿一定要亲自试试其才学，才可以考虑。于是那些少年书生，争着送诗文请他鉴赏的，几乎踏破了他家的门槛。
有时父亲以为很好，转过来和女儿商量，女儿往往批评其写得不好。父亲再仔细品评、确实切中要害，于是更为叹服女儿的评诗严格。
有个叫梁霞城的书生，曾在申江龙门书院学习，蕙荪与他是表兄妹。
霞城对诗词很有造诣，听说蕙荪讲求诗风，喜欢自然，反对雕琢，就对蕙荪说：“如果有一天要品评妹妹的才学，又怎能在上官婉儿之下呢？”蕙荪听了有些不高兴。
蕙荪父亲早先娶赵氏为妻。赵氏字玉卿，知书达礼，生下蕙荪刚满月就死了。后来又续娶李氏。季氏长得漂亮，但生性嫉妒，蕙荪父亲很是怕她。
李氏长期不生育，丈夫想要纳妾，李氏说：“到外边去找，哪里有在自己家里挑选好呢？”
李氏有两个陪嫁的婢女，一个叫巧珠，一个叫海棠，都很有姿色，而海棠尤其娇媚，李氏让他把两个婢女都纳为妾，笑着说：“一箭射得双雕，老头子哪世修来的艳福啊？”
李氏对蕙荪管教得非常严。蕙荪遵守礼法、绝无一点越轨行为。亲戚来她家串门，她都回避不见。只和梁霞城最为亲近，经常拿诗稿向霞城请教，两个人在小屋里吟咏切磋，不避男女之嫌。
梁生虽然已经十八岁了，但因选择配偶的条件太严苛，高低不就，没有一个中意的，但对蕙荪则特别有意。与蕙荪互相唱和时，常常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蕙荪也在心里默许，两人心心相印。
梁霞城的父亲以孝廉的资格任松江府掌管音乐的官员，为人迂腐固执，有人来为霞城说亲，提到蕙荪，他坚决不同意。霞城听说此事，心情忧郁，但蕙荪不知道此事。
蕙荪的父亲用卖文赚的钱，买地回家种田，把全家迁到笙村。霞城也因事到吴江，两人长期不能见面。
梁霞城在婚姻问题上屡次违背父命，有媒人来说媒，他动不动就用难听的话加以回绝。但自己想来想去，又无可奈何。当时霞城住在汪家，主人叫问菊，也是风雅之士，两人饮酒赋诗，常常通宵达旦。长夜里霞城听窗外雨声，感到无聊，于是在灯下提笔给蕙荪写信，诉说自己的相思之情。
蕙荪得到霞城的书信，感激他的情深，怨恨自己命薄，哭了一个晚上，也想不出办法。心想还不如用死来报答。恰巧秦公子来了，他是继母李氏的至亲，美貌年少，才华横溢，十六岁就名上贤榜，远近闻名。
他向来知道蕙荪漂亮而有才华，想向她求婚，只是没有亲眼见过，恐怕婢女们的传言不可靠，于是以串亲戚为名，实际是想看看慈荪的长相。
李氏住在内室，与蕙荪的绣房只隔一架蔷薇花，每当夕阳落山，皓月未开，两个屋里的灯光互映，隐约可见。因此，二人虽然身居两处，但彼此声影互通。
一天早晨，蕙荪正在水晶帘下梳妆，一个婢女推开窗向外泼水，蕙荪苗条的身影被秦公子窥见，顿时感到美丽无比，艳光逼人，天仙不如，不禁为之倾倒。于是把求婚的想法告诉了李氏。
李氏认为郎才女貌，正是天生的一对儿，夜深更静之时，就在枕边与蕙荪父亲说了这件事。父亲也认为秦公子的才学和家世，都是上流，几乎把公子看成国家栋梁之才，自己觉得有这样的女婿，确实是平生快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便没和女儿商量，竟直接答应下来，了婚约。
订婚之后，蕙荪才知道这事，她叹息说：“催命符来了！我已把自己的终身许给了霞城，怎肯嫁给他人呢！事到如今，只有在阴曹地府同霞城成婚了！”
夜深人静之时，她把自己的诗稿全部烧掉，偷偷把一盒大烟土藏在枕套里，说道：“等秦家花轿到门口，我就把它喝了死去！”
梁霞城仍然住在海上。读书余暇，在豫园散步，正好遇上老友荆门，告诉他蕙荪已许配了人家，不过几天就要出嫁了。霞城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呆若木鸡，说话反常。老友知道霞城的心思，赶忙离去。
梁霞城坐船飞快地回到苏州，在腊梅花下见到了蕙荪，二人相见沉默，不说一句话。蕙荪两眼挂满泪珠，不胜悲哀，只轻声吟咏道：“他生未卜此生休。记住明天深夜是我丧生之时！如有一点对不起您的地方，天理不容！”
霞城刚想说话，蕙荪的继母就来了，蕙荪只好偷偷跑掉。
第二天晚上，她叫婢女买酒，拚命狂饮，一夜没睡。过了晌午，她的屋门还没开，撬开门进去一看，蕙荪躺在床上，用手一摸，身子已经冰凉。
蕙荪父亲不知女儿为啥寻死，只有默默流泪而已。而霞城极端悲哀，痛不欲生。旁人见此情景，莫名其妙。
不一会儿、忽然霞城也不见了，大家以为他要出去散心。到了晚上，也没找到梁霞城。有人敲梁霞城房门，门已拴上。往里一看，霞城已经上吊死了。于是全家沸腾，这才知道蕙荪与霞城早已约好殉情。
事已到此，后悔不及。两家的父母把二人合葬在甫里的眠牛泾，就是高阳桑园的旧地。葬后，坟墓上长出两棵并蒂大树，东边一颗，西边一颗、相对屹立、枝叶交叉。天晴月朗的夜晚，经常可以看见二人携手出来游玩。
参考资料《后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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