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故事:晚皮尔的传说
世界各民族的文学中,特别是民间传说中,都有*怪的故事。中国古代流传的*怪故事尤为丰富,清初人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就是这种*怪故事的集大成者。欧洲也有*怪故事,但不仅是古代有,近现代仍在流传。最著名的*怪形象要数晚皮尔了。它活跃在文学作品中、银幕上,已形成为独立的文学题材。
晚皮尔(Vampire)一词来自斯拉夫语,是音译,意译作“吸血*”。普通名词是大蝙蝠,主要生活在美洲热带及亚热带地区,长有尖利的牙齿,常在傍晚出没,袭击睡觉的牛、马、猪等牲畜,吸吮它们身上的血。
晚皮尔的故事最早出现在南斯拉夫、罗马尼亚以及希腊人的民间传说中。晚皮尔晚间从坟墓中走出来,吸活人的血。在德国,晚皮尔一词出现在中世纪以后。年,德国伟大的宗教改革者路德第一次给晚皮尔这个词下了定义:“吸血*”。
*故事的产生渊源于科学不发达的古代。那时人们对自然界和自然现象,以至对人自身的认识都还处在极为幼稚的阶段,死对于人们同样是不可理解的。人们以为人死后还以某种方式继续活着。这种观念最直接地表现在对死人的陪葬风俗中。在奴隶社会,有用活人殉葬的残忍风俗;在封建社会,陪葬品的薄厚要视主人生前的等级、贫富而定。这种陪葬风俗不仅见于中国古代,而且世界各民族历史上都有。正是基于这种观念,才有了*的故事的产生。
在早期民间传说中,晚皮尔并不具备现代艺术加工之后的形象,它们还是单纯的*,是死而不僵的人,住在坟墓中,晚上出来吸人血。这种*怪形象在《聊斋志异》中也可以找到。比如《尸变》,该文虽然没有任何艺术价值,纯属宣扬封建迷信的糟粕,但《尸变》的传说却真正是来自民间的,反映出愚昧无知的人们对死的不理解,对死的恐惧心理,以及战胜死亡和对生的渴望。
到了十八世纪末期,晚皮尔的形象逐渐出现在诗歌、散文、小说、戏剧等多种文学体裁中。年,歌德发表了长篇叙事诗《考林特的新娘》,在这篇叙事诗中,女主人公就是一个晚皮尔。她为了爱情,为了不背叛自己的宗教信仰而死,是新兴的宗教,即基督教的牺牲品。这篇叙事诗的内容是这样的:
两个男人客寓他乡,当时,他们还都是古希腊多神教的信徒。两人各将自己年幼的儿子、女儿互相许配为婚。男孩儿长大以后去父亲的朋友家寻找自己的未婚妻。这时,这位男青年及其家人仍然是古希腊多神教的信徒,而他的未婚妻一家已经信奉了基督教。男青年来到未婚妻家,受到热情款待,却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其实已经死去。
到了晚上,男青年正准备睡觉,一个美丽的姑娘悄悄走进来,额头上系着一条金黑色的带子。男青年从姑娘的叙述中得知,站在眼前的她正是自己日夜思念的未婚妻。一对情人互相交换了信物,姑娘交给男青年一串金项链,男青年送给她一条银色的围巾。姑娘还向男青年索取了一缕卷发。午夜之后,姑娘变得异常活跃,她贪婪地喝着血一样红的葡萄酒,却根本不碰男青年殷勤地献上的面包。男青年用压抑不住的爱情之火温暖着姑娘雪一般白,冰一般冷的身躯,尽管也已经发现在这个躯体里没有心脏跳动。正当他们信誓旦旦难舍难分之时,姑娘的母亲闯进房中。姑娘告诉母亲,她虽已死去,但*土无法使爱情冷却。姑娘指责母亲说“当维纳斯的神庙还在这里耸立的时候,你们曾经许下诺言,要把我嫁给他,你们因新的宗教把你们束缚。”这篇叙事诗以姑娘的自白结束,结尾凄惨而悲壮。姑娘这样说:
“我从坟墓中走出来,
来寻找我失去的财富,
寻找我失去的爱,
并要吸干爱人心中的血。
现在一切都已实现。
英俊的少年,
你不会再活在世上,
你会很快变得白发苍苍。
母亲啊,请记住女儿最后的请求,
请搭起一座柴堆,
打开禁锢我的类笼,
让一对恋人在烈火中安息吧!
当火星四溅,
当灰炭发红的时候,
正是我们飞向传统的众神之时。”
叙事诗中的女主人公生前爱情受到压抑,父母虽然有约在前,但他们因改变了宗教信仰而毁约,从而断送了女儿的爱情和生命。但爱情是不受宗教的束缚的,甚至死亡对爱情也无可奈何,土地掩埋不住炽热的爱。爱使姑娘丧生,又使姑娘再现。当爱人来到她的家,她又在爱的驱使下走出狭窄的木棺,找到自己的爱。结尾部分,男女主人公一起走向死亡,爱情再次否定死亡,得到更高的升华,超越了躯体而存在。在这篇叙事诗中,伟大的文学家歌德用浪漫主义的手法讴歌爱情,讴歌青春,批判了宗教的虚伪残酷。歌德认为,在基督教取代希腊、罗马多神教的时代,基督教索取的祭品不是牛、羊,而是活生生的人。叙事诗中的女主人公正是这个新兴的宗教的牺牲品。
与歌德的《考林特的新娘》主题相似的作品,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可谓俯拾即是。读了《考林特的新娘》,首先使人联想到汤显祖的《牡丹亭》。汤显祖完成《牡丹亭》是在年,比歌德的《考林特的新娘》早年。在《牡丹亭》中,杜丽娘受封建礼教束约,为爱情而死,死后三载为*。当她找到自己的爱人后,由*而为人,死而复生。另外,《聊斋》中的几篇杰作与歌德的《考林特的新娘》亦系同一主题,例如《连城》。连城以死殉情,乔生也不欲生,后来二人死而复生,终成眷属。
上述这些作品中,不论在西方还是在东方,*的形象已不是封建迷信的产物,不是愚昧无知的人们想象中的魑魅魍魉,而成为经过了文学家加工的艺术品。它们在诗人的笔下得到升华,有了具体的形象,成为浪漫主义作家的一种艺术手段。诗人借它来痛斥不合理的社会现象,反抗宗教和封建礼教的压迫与束缚。在这里,*神形象的应用,使作品富有浓厚的神话色彩,进而使作品产生出永久的魅力。
歌德笔下的晚皮尔形象依然保留了欧洲古老民间传说中的一些特点。根据歌德的描写,晚皮尔有以下几个特征:
晚皮尔晚间行动,鸡鸣时回到坟墓中去;皮肤雪白,躯体冷若冰,没有心脏跳动;额头上有金黑色的带子;喝血色的葡萄酒,但不吃面包;吸爱人的血(但怎样吸却不清楚);被吸了血的人会马上衰老,头发变白随后死去;消灭晚皮尔的办法是用火烧掉遗体。另外,歌德还揭示出,晚皮尔的传说产生于欧洲普遍信奉基督教之前的多神教时代。
自歌德以后,在西方许多大文学家的笔下,都出现过晚皮尔的形象,比如梅里美、果戈理、托尔斯泰、屠格涅夫、海涅等等都描写过晚皮尔。但真正使晚皮尔的形象最后定型,并使这一题材成为小说的一个类别的,是爱尔兰小说家斯托克(Stocker)。斯托克生活于十九世纪末期,善于写恐怖小说。年,他创作了小说《特勒枯拉》,从此为晚皮尔题材类的小说奠定了基础。在以后的有关晚皮尔的文学作品中,斯托克小说中的“特勒枯拉”竟成了这类人物形象的首领,甚至成了晚皮尔的代名词。
在斯托克笔下,晚皮尔是一群阴险*辣的恶*,是威胁人类生存的敌人。《特勒枯拉》故事情节大致如下:
小说一开头,年轻的律师乔纳森来到特勒枯拉伯爵的古堡,他感到很奇怪:伯爵每天晚上出现,有一张异常苍白的脸和显得十分锋利的牙齿。他还发现伯爵在镜子里竟然没有影子,并且十分害怕十字架。到了夜里,古堡里还有几位十分美貌的女郎出没,乔纳森终于明白了,他是和一群晚皮尔住在一起。
在一片浓雾中,一艘轮船在英国海岸靠了岸,人们发现这艘船上的水手全都不明不白地死去了。船上只有几十只大木箱,上面注明了收件人的地址、姓名。这些箱子正是属于晚皮尔特勒枯拉的。原来特勒枯拉就这样躺在一个大木箱里,漂洋渡海,从欧洲大陆来到了英国。
在英国,特勒枯拉袭击的第一个对象是漂亮的露西。露西是乔纳森的未婚妻明娜的女友,晚上趁露西睡觉的时候,他咬破她的脖子,一次又一次地吸她的血。露西的好友只见露西日益衰弱,好象失去了很多血,还发现她的脖子上有两处溃烂的伤口,却不知道露西衰竭的原因。钟情于露西的青年医生西沃德从荷兰请来名医封·赫尔欣教授,他察觉出是晚皮尔在作祟,采取了一些措施,但未能挽救露西的生命。露西死后,变成了新的晚皮尔,半夜出来袭击睡熟的孩子。教授终于向露西的未婚夫西沃德医生证明露西已变成了晚皮尔,并指挥亚瑟把一个木楔钉入了露西的心脏,他们未能挽救她的生命,却挽救了她的灵*。
乔纳森的女友明娜也受到特勒枯拉的袭击。为了拯救明娜,教授率领几个年轻人追踪特勒枯拉来到他的古堡。几番周折,他们终于把一个木楔钉入了特勒枯拉的心脏。小说结尾处,特勒枯拉变成了一堆灰,随风飘散,再也不会威胁活着的人们了。
年,小说《特勒枯拉》首次被改编成电影。在欧洲,看过该电影的人远比看过小说的人多。借助于电影,特勒枯拉由此而成为晚皮尔的代名词。在后来拍摄的以晚皮尔为题材的影片中,特勒枯拉成了晚皮尔的首领。由此可见斯托克的小说在同一题材的作品中影响之深远,斯托克确实是这类题材小说的创始人。
自从晚皮尔走上银幕,这个形象更加具体化、典型化了,和歌德笔下的晚皮尔形象相比,又多了一些特征:晚皮尔有男有女,共同特点是长有两颗长而锋利的犬牙;身披黑袍,会象蝙蝠那样在夜里飞来飞去;它们吸血时常咬住人的脖子,被咬的人的脖子上有两个破口,被反复吸过血的人会死去,死后变成晚皮尔,受大晚皮尔特勒枯拉的指挥;对于晚皮尔来说,最重要的是棺材,它们白天睡在棺材里,晚上出来活动。即便被迫迁徙,也一定要带着棺材跑;晚皮尔没有镜影儿;除了讨厌面包以外,还讨厌大蒜、阳光,十分惧怕十字架;消灭晚皮尔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要趁晚皮尔睡觉的时候,把一根木楔钉入它们的心脏。大晚皮尔特勒枯拉一消失,其它晚皮尔随之消声匿迹。
斯托克的《特勒枯拉》属于歌特式恐怖小说的晚期作品。在这部小说中,作者娴熟地运用了歌特式恐怖小说一些技巧和场景:阴森可怕的古堡、森林、旷地、狼群、大雾等,这样的场景令人毛骨悚然。但不论场景的渲染如何可怖,如何富于浪漫的色彩,书中的人物除了特勒枯拉以外却都是活生生的现实的人。
这里还应指出,医术高明的教授来自荷兰,这是作者有意安排的,因为荷兰的医学在近代曾居世界领先地位,日本的西医学早期主要是从荷兰传入的。以荷兰教授为首的一方代表着科学、进步、正义和善良,而晚皮尔腐朽、邪恶和迷信。代表着科学、正义的一方尽管受到许多挫折,最终还是战胜了邪恶。这就是斯托克小说《特勒枯拉》给人们留下的最初印象。
与斯托克的这部小说主题相似的,可以援引《聊斋》故事《画皮》。但《画皮》所描写的是神仙与*的斗争,而《特勒枯拉》一书则不同,赫尔辛教授战胜晚皮尔,完全是一场人与*的斗争。斯托克的*怪故事与中国《聊斋》故事的这种差异,是与科学的发展和时代的进步分不开的。斯托克生活与创作的时代正是资本主义发展的*金时代。资产阶级在欧洲已普遍确立了其统治地位,它无需再为自己的统治地位斗争。同时19世纪末期,也正是科学开始起步的时代,从这两方面的意义上来看《特勒枯拉》与《聊斋》中《画皮》产生的时代已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如此,但《特勒枯拉》一书其实还反映出了人们在某种程度上仍没有摆脱迷信,人们对于迷信本身的荒诞还认识不足。到了本世纪六十年代,科学的迅猛发展,新学科,新领域不断涌现,人们的视野也更加开阔。在这种背景出现的晚皮尔的故事就多多少少带有这个时代的印迹。
年上映的电影《晚皮尔的舞会》就是一出以晚皮尔为题材的喜剧片。一个外貌十分滑稽的教授带着一个笨手笨脚的青年学生去乡下调查晚皮尔的行踪,闹出了许多笑话。在这部影片里,教授象征着科学权威人物,但他却是滑稽可笑的。一个接受了现代教育的美貌女子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追求都市化的生活,表现得十分开放,被大晚皮尔特勒枯拉带走。
教授和他的学生来到晚皮尔的巢穴—一座古堡中。那里舞厅里正在举行盛大的晚皮尔的晚会,教授和学生也混入其中,正当他们跳到开心处,一面大镜子暴露了他们的身份,因为镜子里面只有他们及那个年轻女子有身影,其他在场的众多晚皮尔都没有镜影。三个人只好仓皇逃走。在逃跑的路上,男学生经不住已变成晚皮尔的青年女子的诱惑,两人楼搂抱抱,男学生被咬,也变成了晚皮尔,长出一对长牙,教授对此则茫然不知。
这部影片完全是一场闹剧。影片中尽管出现了狼群、古堡、旷野、棺材等晚皮尔题材作品所固有的那些传统的场景,非但丝毫没有恐怖的效果,却令人忍俊不禁。科学发展到今天,人类对自身的认识虽然远未达到尽善尽美的程度,但已逐步摆脱了迷信的束缚。晚皮尔的传说只有在文学作品中还能找到它们的价值。
在这部影片中表现的是荒诞的题材,其表现手法也是荒诞的。例如,客店老板的女儿是个都市化的乡下妞儿,因爱慕虚荣而落入特勒枯拉的怀抱。客店老板想和漂亮的女佣人调情,却又畏惧自己凶悍的胖老婆,变成晚皮尔之后才达到了目的。他使女佣人变成晚皮尔,而让自己的老婆留在人世。他想要钻进特勒枯拉富丽堂皇的棺材里渡过白天,却被赶了出来,只能呆在一个简陋的棺材里。这一切都是荒诞而滑稽的,但在滑稽的背后却充满了对现实生活的嘲笑和讽刺。这部影片在西方拥有为数不少的观众,其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但主要原因之一还在于它的主题、内容与表演形式的一致。它一反那种人*斗争的传统的、严肃的模式,从主题到形式都是荒诞可笑的。
直到今天,晚皮尔题材的小说、电影不但没有销声匿迹,而且还在繁衍变化,随着时代的脉搏不断翻出新的版本。例如,八十年代末出版的儿童文学读物《小晚皮尔》,就是一套富有时代气息的优秀作品。整套书写得生动活泼,轻松而又扣人心弦,不论大人还是儿童,读起来都令人爱不释手。这个故事用童话的形式以儿童的语言和儿童的心理反映了现代西方人保护自然,保护动物,人与自然共存的意识。在这个故事里,晚皮尔经过艺术再创造,已不是迷信传说中的*,已丝毫没有可怕的形象,而成为文学作品中活生生的人。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历史上,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作家和诗人都曾运用*、神这类形象作创作手段,借以抨击现实社会的不合理现象,揶揄那些统治阶级的人物,以发泄人间的不平。在现代的西方,虽然科学技术已十分发达,但是以晚皮尔为题材的作品,影片仍层出不穷,不过,它们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不断翻新,获得新的内容,新的解释。它们作为民族文化的一部分在不断繁衍滋长,给人以娱乐的享受。
毛旭辉|就在他所在的空间没有主义的主义——对话梁绍基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