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出自《聊斋志异》卷一
谢迁之变,宦第皆为贼窟。王学使七襄之宅,盗聚尤众。城破兵入,扫荡群丑,尸填墀,血至充门而流。公入城,扛尸涤血而居。往往白昼见*,夜则床下燐飞,墙角*哭。
一日,王生皞迪寄宿公家,闻床底小声连呼:“皞迪!皞迪!”已而声渐大,曰:“我死得苦!”因哭,满庭皆哭。公闻,仗剑而入,大言曰:“汝不识我王学院耶?”但闻百声嗤嗤,笑之以鼻。公于是设水陆道场,命释道忏度之。夜抛*饭,则见燐火营营,随地皆出。先是,阍人王姓者,疾笃,昏不知人者数日矣。是夕,忽欠伸若醒。妇以食进。王曰:“适主人不知何事,施饭于庭,我亦随众啗啖。食已方归,故不饥耳。”由此*怪遂绝。岂钹铙钟鼓,焰口瑜伽,果有益耶?
异史氏曰:邪怪之物,唯德可以已之。当陷城之时,王公势正烜赫,闻声者皆股栗,而*且揶揄之。想*物逆知其不令终耶?普告天下大人先生,出人面犹不可以吓*,愿无出*面以吓人也!
谢迁之乱的时候,官员府第都被贼兵占为据点。学使王七襄的宅院中聚集的强盗尤其多。待到官兵破城而入,扫荡搜杀叛乱的人,一时间尸体躺满了院里的台阶,血一直流到了大门外。王七襄进城以后,扛出尸体,扫净血污,住了下来。但宅院里常常大白天就会遇见*,一到晚上,床下就磷火纷飞,墙角里*的哭声不断。
一天,书生王皞迪借住在王家,听见床底下有一个细小的声音连续地呼叫:“皞迪!皞迪!”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大,说:“我死得好苦啊!”于是哭泣了起来,引起了庭院里的一片哭声。王七襄听见了,手持宝剑冲了进来,牛气哄哄地说:“你们不认识我王学院王大人吗?”只听得周围发出一片“嗤嗤”的声音,一齐嘲笑他。王七襄于是开设水陆道场,请来和尚道士念经拜忏、超度亡*。夜间抛洒*饭的时候,只见遍地都冒出了荧荧的磷火。起先,王宅中有个姓王的看门人,病得很重,不省人事已经好几天了。那天晚上,他忽然伸手伸腿的,好像睡了一觉刚刚醒来。他的妻子用食物喂他。姓王的说:“刚才主人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在院子里施舍饭食,我也随着大家连吞带咽的。吃完了才回来。所以现在不饿了。”从此以后,*怪便不再出现了。难道是和尚道士们奏乐作法,念经超度真的见了效吗?
异史氏说:邪魔*怪一类的东西,只有用德行可以制服它。当官兵破城的时候,王七襄的权势正显赫无比,一般人听见他的声音都要两腿发抖,而*却敢嘲弄他。估计*物已经预知他的下场不妙了吧?我在此一并奉告天下的大人先生们:做出人的样子都吓不住*,但愿你们不要再装出*的面目来吓唬人了!
伪道学先生是蒲松龄最为痛恨的了。
除去附带提及的不算,《聊斋志异》中专门揭露学使、司训这类教官丑恶嘴脸的一共有四篇,它们是《*哭》、《考弊司》、《司训》、《饿*》。《考弊司》稍长,其他三篇都很短,采用了漫画写意的笔法,仿佛作者唯恐玷污了笔墨,攻击的语言却尖刻辛辣,指桑骂槐,具有概括性。《*哭》中的王学使仗着权势吓*,遭到*的揶揄嘲弄,蒲松龄借题发挥说:“普告天下大人先生,出人面犹不可以吓*,愿无出*面以吓人也!”
按照蒲松龄“邪怪之物,唯德可以已之”的观点,小说最后写王学使“设水陆道场,命释道忏度之。夜抛*饭”平息了风波。那么,蒲松龄是不是信服“设水陆道场”,“释道忏度”的把戏呢?蒲松龄并不信。他在《日用俗字》中就说:“撮猴挑影唱淫戏,傀儡场挤热腾熏。”“行香召亡犹有说,分灯破狱总胡云。”既然蒲松龄不信,那么小说为什么用它做结尾呢?解释是,大概这只是按照小说情节的逻辑顺理成章。有时小说的逻辑和作者的观点并不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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